太初之始

記憶中，媽媽的笑聲只留在我的童年。

那時，爸媽沒有買房子，四處為家，媽媽帶著我與其他朋友分租。家就是一間小房間。

爸爸偶而工作結束後會過來，跟媽媽說說話，媽媽笑得很開心。

爸爸幾次看到媽媽生氣時，就會把我抱起來開玩笑問我說，這個媽媽真兇，我們換一個媽媽好不好?  媽媽瞪著我和爸爸。

有幾次，媽媽打我打得很兇時，我就在心中想，下次爸爸問我要不要換一個新的媽媽，我要說好。

白天，媽媽會把我帶去她的店裡，有次我站在店裡很大的穿衣鏡前玩，

下一秒鏡子前傾，整個壓倒，我在玻璃碎片中醒來，媽媽問我有沒有怎樣? 媽媽嚇傻了。

後來，因為外公需要人照顧，我跟著媽媽回娘家住，

這段期間，因為寄住在親戚家，媽媽對我要求很嚴，我吃飯很慢，非常慢，常常吃到後來被媽媽打，因為哥哥姊姊都吃飽了，舅媽都要洗碗了，我還在吃。

可是我哭聲慘烈，哥哥都會跑來解圍。

我心中覺得媽媽好討厭，只會打我罵我，從來不會像哥哥姊姊買糖給我陪我玩。

念幼稚園時，媽媽買下房子，我們搬家。

此後展開我與媽媽長達26年的共生生活。

在幼稚園念書總是遲到又總是最晚走。因為媽媽總是等到股票市場交易結束才來接我。安親班的小孩都吃午飯睡午覺了，我還在校門口等媽媽。

在這個家的時候，爸爸更少出現，常常只有我和媽媽在家，我很怕黑又愛看鬼故事，常常黏著媽媽，媽媽很火大，就把我關在暗房裡。要我好好適應黑暗。

我縮在一角不敢動。

有次爸爸出現帶了部卡通來，可是我看著看著，發現爸爸媽媽不見了，就哭著找，結果不小心看到所謂18禁。

那段時間我在畫冊上畫很多男生女生脫光衣服蓋棉被的畫面，媽媽看到，拿給爸爸看，不知所措的父母。

開始上小學後，媽媽對我要求很嚴，考太差就不簽名，我就趁爸爸來時，跑去跟爸爸求情，爸爸都會簽名。

覺得媽媽真是惡魔，爸爸不只會幫我簽名，還會鼓勵我下次要加油。

我唸書很頓，常被老師寫聯絡簿，甚至跟媽媽說要不要把我送到啟智班。

媽媽不能接受，更加努力督促我的學業。

我和媽媽之間的對話就只有功課，還有學校發生的事情。

我曾經歷幾次老師帶頭霸凌弱勢學生，因為我回家跟媽媽說學校的事，而導致媽媽去學校找老師談或找被霸凌的學生家長談。

媽媽要求我以後每天都要報告學校的事情。

爸爸越來越少在家，媽媽在我面前總是嚴肅如雕像，我超級害怕媽媽。

媽媽禁止我跟朋友出去玩，禁止我去同學家，因為社會新聞總是說小朋友去同學家被性侵或是發生不好的事。媽媽很害怕，所以乾脆把我關起來。

唯一可以讓媽媽笑得，只剩下我的學業成績，所以我把自己整個人都丟進去課本裡。

媽媽永遠深鎖眉頭，告誡我這個不好那個不好，乖乖在家。

但弟弟不信媽媽這一套。永無止盡的爭吵。

有時事情多，媽媽就放話要離家出走，讓我和弟弟自生自滅，要脅。

有時我頂嘴，說我要爸爸，媽媽更生氣說，你去啊我看他會養你們嗎

媽媽覺得我很難教  開始帶我去佛學班念書

媽媽從我小時候收掉貿易行的事業後，也沒有去工作。

用度是媽媽從股票市場運轉而來，我跟媽媽吵著要零用錢，被媽媽打了一頓。

但老師會給我獎學金，親戚會給我紅包，剩餘的當時媽媽答應我存在郵局，但有天媽媽架著我去把錢領出來，只有800多，

我不想，我也想要像其他同學有零用錢阿，

媽媽說，你不給我，我就把你趕出去，我看你這800元可以活多久

我討厭媽媽用權力要脅我。

大學時，我開始付自己的學費，打工賺的錢給媽媽，然後在跟媽媽請生活費。

但媽媽一次只給我一星期的用度，所以我每星期都必須回家，我覺得每星期回家也沒什麼，但有位台北的學姊因此很討厭我，覺得我戀家長不大。

跟媽媽請錢其實有點辛苦，有時媽媽心情不好會說我只會要錢。

我很難過，我賺的錢都交給妳，我跟誰請錢。

媽媽會說誰家的小孩，打工一萬多都給父母，從不請生活費，自己在去多打一份供當生活費來源。

我覺得我不管怎樣，媽媽都不會愛我。只會要求我。

我討厭。

卻也意識到經濟的權力。

但我一直都沒什麼朋友，所以我發生的問題也只能跟媽媽說。

初次喜歡男生卻發現是是同性戀，我跟媽媽哭訴時，

媽媽冷言冷語酸說  妳學長那麼娃臉  我真不知道你喜歡他哪裡  妳哭什麼

第二次喜歡男生又是同性戀時，媽媽嘲諷地說  我告訴妳我不能接受女大男小 就算只差一歲  他是同性戀  所以咧 好啊

我雙重打擊

我與媽媽崎型地互相依賴。

出社會工作後，我還是維持這樣一方面恨媽媽一方面又離不開媽媽的狀態。

到市府工作，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必須學習外向，與人來往帶活動，主持會議，推上台當主持人等

我跟媽媽 分享我在市府認識的朋友，媽媽聽著聽著就會開始說這個誰不好那個太邪惡  點點點

我很煩。

但更恨自己。

媽媽很常說  你每次都怎樣八啦叭啦   每次說你就不高興。

這是我的痛點，我只是犯錯一次為何變成每次  那我之前好的表現都是假的嗎

我明明很認真聽你說話也很安靜不答話  妳為何還要說我生氣   既然你都說我在生氣了  那我乾脆就發火好了  省的被妳誣賴

媽媽生氣會把我過去所有的錯都羅列出來   一一拿出來說嘴  包括我被好朋友圍剿的事  那是我最大的傷口

有次  我生氣哭著回吼   如果你每次一失敗  我就說你就是這種個性所以爸爸才會去找其他女人  跟妳離婚  妳的感想如何

我跟媽媽是永無止盡地拉扯    好煩好累

所以我離家了

離家後，開始學習照顧自己，發現生活用度真的很難，漸漸感到持家辛苦。

媽媽的壓力。更多的是，我發現自己在看很多事情時，竟也出現媽媽的思維，這個不好那個不好，其心必有詐。
我把媽媽帶在心中了。完了。

我現在還是很怕我媽媽，怕我媽媽嫌我不好 嫌我笨蛋  感情白癡  被人欺負  嫌我自私不孝

但一方面又很想告訴媽媽，我長大了。更希望媽媽可以走出婚姻的失敗  感情地挫敗  可以像一個人活著。

我與媽媽正常地互動，還有段路要走。